关于《第三次忍受》

Credit: https://www.deviantart.com/insaneattraction/art/La-tercera-resignacion-57045720

已经二十五岁,已经不再长个子,家里人决定将我下葬。其实也没什么好抗拒的了,再听一会半通不通的悼词,那些乱七八糟的哭腔和应和,再忍一会棺材里的寒冷,就过去了。这是不是妄想我也不清楚,可我想我大抵是这次死亡的一个配角。

这是不是一场噩梦也无关紧要,尸胺的气味是不是从我身上发出也不重要,没有怀疑的必要。这无非是我第三次忍受,心甘情愿的忍受。为什么要挣扎?我也不是十八年前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,还可以四处活动。我明明是一个尽量保持体面的死者。可能在几天前还可以闻到紫罗兰的芳香。

尘归尘土归土。我可能会有一些伤感,我的精神存在早就收到了严重的打击,或许这尸臭是一个原因。或者是要下葬这一个事实。还是这样被埋掉吧,那气味是实实在在的。我也没有力气,我的神经系统——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还存在——也不听我的使唤。我没有力气挣扎。

我不应该感到沾沾自喜,不过这也确实没啥,第二场关于死亡的梦。这也可以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死亡。我还是主角。十八年,或许只有十八天,我的棺材和我身体一起生长,一直到时间和棺材里的尸臭糅合起来变成半透明且柔软的胶状物,我的躯壳也被定在了里面。可能会有融化的一天。

《蓝狗的眼睛·第三次忍受》

La tercera resignación

Pic by https://www.deviantart.com/insaneattraction/art/La-tercera-resignacion-57045720.

关于《有人弄乱了这束玫瑰花》

Credit: https://desorbita.wordpress.com/2017/10/23/alguien-desordena-estas-rosas/

她做得很好。二十年,房间中的孤独感并没有消退。我不想知道,她为什么选择回来。或者说我早已经知道。她想和那个她一起度过一个个童年午后的孩子分享同一份孤独。不过现在她像是照看一个有残疾的孙子,而这个孙子在他奶奶还有五岁的时候就没挪过窝,这个窝在山坡上的坟头里,窝里的孙子的尸骸已经回归自然。

我的想法很简单,我想从她的桌子上取一束玫瑰,在周日给自己上坟。可是她总是死死盯着,像是免受自己的孤独受到损伤一样盯着。这个眼神没有变,四十年前的她,用同样的眼神看着那个仰面朝天摔死在马厩的草堆的男孩的尸体。正是这个眼神让我认出来,她就是八月里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陪我一起在马厩掏鸟窝的女孩。

可我并没有参透她的想法。关于她为什么回来,关于她为什么要为圣徒留下那些玫瑰花。

她的突然回归接近毁掉我的孤独感,但是这二十年,我们分享了不一样的孤独。等到她再也回不到这个房间,她需要被四个人抬到山岗,可能会葬在我的旁边。这就不是我能管到的了。在那之后,我想每个周日,拿两束玫瑰,一束放在自己的坟头,另一束放在她的坟头。但没必要,我不希望再去打扰她的孤独感了,她也不会打扰到我了。

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一切。每个周日,有人弄乱了玫瑰花。我会永远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,和她没来之前一样。我浑身是土,身上长满了蜘蛛网。我能分辨木头腐烂时的声音。我能分辨陈旧空气的鼓翼声。这一切在四十年前就决定了。这二十几年我很累。我也已经满意了。

加西亚·马尔克斯:有人弄乱了玫瑰花